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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帖 其三十一 东晋 · 王羲之
 出处:全晋文卷二十四
得谢范六日书,为慰。
桓公威勋,当求之古,令人叹息;
比当集姚襄也。
上疏废殷浩 东晋 · 桓温
 出处:全晋文
中军将军浩过蒙朝恩,叨窃非据,宠灵超卓,再司京辇,不能恭慎所任,恪居职次,而侵官离局,高下在心。
司徒臣谟执义履素,位居台辅,师傅先帝,朝之元老,年登七十,以礼请退,虽临轩固辞,不顺恩旨,适足以明逊让之风,弘优贤之礼。
虚生狡说,疑误朝听,狱之有司,将致大辟。
自羯胡夭亡,群凶殄灭,而百姓涂炭企迟拯接。
受专征之重,无雪耻之志,坐自封植,妄生风尘,遂使寇雠稽诛,奸逆并起,华夏鼎沸,黎元殄悴。
惧罪将及,不容于朝,外声进讨,内求苟免,出次寿阳,顿甲弥年,倾天府之资,竭五州之力,收合无赖,以自强卫,爵命无章,猜害罔顾。
故范丰之属反叛于芍陂,奇德、龙会作变于肘腋。
羌帅姚襄率众归化,遣其母弟入质京邑不能抚而用之,阴图杀害,再遣刺客,为所觉。
遂惶惧,用致逆命,生长乱阶,自始也。
复不能以时扫灭,纵放小竖,鼓行毒害,身狼狈于山桑,军破碎于梁国,舟车焚烧,辎重覆没,三军积实,反以资寇,精甲利器,更为贼用,神怒人怨,众之所弃,倾危之忧,将及社稷,臣所以忘寝屏营,启处无地。
夫率正显义,所以致训,明罚敕法,所以齐众,伏愿陛下上追唐尧放命之刑,下鉴《春秋》无君之典。
若圣上含弘,未忍诛殛,且宜遐弃,摈之荒裔。
虽未足以塞山海之责,粗可以宣诫于将来矣(《晋书·殷浩传》)
褚裒彭城之鉴 宋 · 李舜臣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四、江东十鉴
臣闻夷狄之不可以久居中原也尚矣。
石虎强盛之时,自以为非天摧地陷,则子子孙孙永无后忧,盖谓江东不足虑,而中原未必有变也。
一旦争夺之祸起于诸子,石韬之血未乾,而张豺之谋已启,石世、石遵、石鉴之徒,未踰一年而互相杀夺。
元海以来,夷狄之内自相残,未有甚如此时者也。
褚裒乘此之衅,举兵北伐,而倒戈以迎王师,襁负以降军门者,日以千计。
朝野之士,皆以为中原指期可复。
之此举,固已有混一华夷气象。
使其席胜长驱,有进无退,则毡裘之生聚,自此无遗种矣。
奈何之初出,非自中指,师行而朝议不许,师进而佐兵不继。
出未踰时,而遽以王龛之败,召元帅以班师,使之南辕返旆,还入京口
当此之时,非惟山东河南之失望,而河北二十万之遗黎已渡河而无所依附,悉入于苻健等辈垂涎之口。
江东君臣,其□兵纵敌之祸,可胜言哉!
呜呼!
晋人之纵敌,盖非一矣。
石氏自遵、鉴而下,一门昆季既已内自相残,而冉闵、石祗之徒方且更相伺隙,未知所以息肩之日。
一时英雄,各怀去就而莫适为主。
数年之间,相继款附者不绝如线。
苻洪冉闵之故,遣使请降;
苻健麻秋之祸,则又称爵以听王命
姚弋仲石祗之夭,稽首来归;
姚襄弋仲之死,则又单骑以至寿春
冉闵石鉴之诛,临江告晋;
而冉智以慕容俊之祸,则又奉玺以求兵助。
此辈狼子野心,诡诈百出,其来致款附者,虽非皆出于诚,然而亦必内有变故,然后肯为此举。
使江东君臣真以恢复中原为志,因其献款之际,或屈而臣之,成从而蹙之,则夷狄之祸必不至蔓延于天下。
岂意一时之人,志懦才弱,不足以堪此事。
王龛稍败,而褚裒之军俄已召归,继此之后,不复再出。
中原豪杰,一切纵之而不问,其亦何心哉?
且一胜一负,兵家常势,人不可以噎而废食,将不可以一挫而班师,是以李广前锋之失利,不足以寝卫青伐敌之兵;
高霞寓偏师之少却,不足以沮裴度讨蔡之志。
而况之时,虏势极衰,人心极顺。
三胜一失,何足损威?
纵使当时君臣谓非长虑,谓为不武,则天下独无人乎?
不过别选贤将,从而代之。
邓禹关中之败,代以冯异,而终破赤眉,郭子仪滏水之败,代以李光弼,而终破安庆绪可也,而何至召元师而班全师?
彭城之役,即已坐失机会,而乃今年以燕师之号命慕容俊,明年以信都襄国之号命苻洪及其子,又明年以高陵太原之号命姚弋仲及其子襄
客主初不相通,而心志初不相依,但惟以方州遥授,以虚爵羁縻,此曹窘于变故,应既受命,而封豕长蛇之性自若也。
故款附未几,而旋又背去。
苻健则自枋头以入关,慕容俊则自幽州以入冀,姚襄则自颍昌以入洛。
前日之稽首请降而愿受封爵者,今复起而为勍敌于关河许洛之间。
中原之鹿,奔逸四散,固已分逐于群雄之手,而晋人方且弛然安卧,若不知觉,岂东晋之人才立江东之庙社,而遽忘中原之陵寝乎?
呜呼!
粤自永嘉之乱,晋迁江左,其立国于金陵者,姑寓云耳。
绵历数世之后,而在朝已无中原旧臣,后生晚出,稔于闻见,遂以为晋之庙社实在江东,为晋之计者,止当限长江而谨守,不当越长江以侥幸。
一有议及北征,则争相沮抑。
是以石勒之死也,庾亮尝欲出田襄阳,而蔡谟难之;
石虎之死也,庾翼又欲徙屯安陆,而孙绰谏之。
至是之戒严,胜势已见,而朝议又欲沮止。
虽其后殷浩之出,稍自中指,而王羲之之徒盖未尝少许也。
庾亮、殷浩方行万里,出门而车轴折,姑置勿云。
褚裒之在彭城,凡河朔之士庶悉渡河以来归,而关中豪杰又复背石苞以应晋,此华夷将遂混合之时也。
晋之诸臣乘此之衅,自当厉兵秣马,以与共驱,不然则选将益军以壮后距,而一时权要如蔡司徒者,方且坐观成败,不肯渡一卒以佽助之,而又遂韩卢、东郭所以俱毙之论而沮毁其事。
肉食者鄙,例无远谋,其败人意如此,为国家者,果何赖耶?
呜呼!
晋自建武以讫永和,历世凡五,历年凡二十有七,平时郁郁,常恨中原无衅;
一旦获遭,而蔡谟之徒乃多出懦语以掣褚裒之肘,遂使恢复之功俄成而坏。
而后󲦤绅之士,拾其遗迹而论之,尚以等为谋国得策。
如此,则是东晋之君俱当拱手环坐,俟河之清,而中原五世之陵寝无时而可复也。
昔乎建康苏峻之乱,温峤举义兵于武昌以讨之,朝士来者,皆谓峻之徒众,骁勇无敌,今日之举惟仗天讨,若以人事言之,未易除也,而勃然变色曰:「诸君怯懦,乃是誉贼」。
于是奋兵从白石垒以攻之,一举而遂平苏峻
使之时,而出数语以斥其懦,则朝臣气稍振,而彭城之师必不至仓卒以召归。
岂意冠剑盈朝,而更相唯唯,至今使人愤抑而不平。
故将举江东以图恢复之功者,必先辟蔡谟之说而后可。
桓温灞水之鉴 宋 · 李舜臣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四、江东十鉴
臣闻晋自永和以后,中原兵火之劫未艾,而毡裘异类,纷然而割据之。
苻健,氐之遗种也,而据关中
姚襄,羌之遗种也,而据河南
慕容氏鲜卑之遗种也,而据河北
大抵江淮以北,秦陇以西,尽为毡裘之聚,晋之群臣相与熟视其代兴,而莫敢谁何。
桓温以一世之豪,锐意讨伐,频年举众而搏战中原,如捕蛟螭,攫虎豹,不肯少容其纵。
初征苻健,而遂至灞上灞上,即今永兴之灞河也。
次征姚襄,而遂至金镛,金镛,即今河南洛城也。
次征慕容氏,而遂至枋头,枋头,即今河北卫州也。
军三出而三立奇功,批亢捣虚,直搏贼垒,其克敌制胜之功,抑亦壮矣!
惜夫勇虽有馀,而进锐退速。
其北伐之师,虽则入中原,而类皆巽懦观望而返。
返自灞上,而关西则望绝;
返自金镛,而河南之望绝;
返自枋头,而河北之望绝。
非惟不足以救斯民涂炭之祸,而适足坚斯民从贼之心。
尝原其所以侮,金镛、枋头之失,则实自灞上之役始,深可为之痛惜也。
关西之俗,鼓义慷慨,遇真人则欣慕,闻义师则响应。
高祖入关,则争具牛酒;
武持节,而喜见官仪;
宋武西入长安,而感泣愿留;
广平王收复京师,而欢呼夹道。
然风声之所激,虽且翕然而集,而拯救之不利,则俄亦涣然而漓。
邓禹之至冯翊,三辅益尝争赴矣;
之逡巡北引,则旋归盆子。
诸葛亮祁山,三郡盖尝遥应矣,而亮之迟疑不进,则还附曹真
当其闻风趋附而鳞集辐凑者,不可不疾乘其会而慰安之也。
方温之至灞上也,关中之父子兄弟持牛酒以迎劳,望官军而感泣者,无异于汉。
是时苻健之在长安,仅以羸卒数千,而退保小城,其势固已岌岌。
使于此,因秦民悦附之心,鼓义师锐胜之气,如子仪阅兵南州之日,以至诚而动众,如李晟进屯渭桥之时,以忠义而感人,夫然后进旗鸣鼓,航一苇以至灞河,则苻氏之遗种,当厥角稽首,以献降款于军门。
不然,则三秦豪杰,必将内搏苻健,而开门以纳官军矣。
岂意不能然,当此屯军灞上,隔长安才一水,睨视长安之楼橹,四顾徘徊而不敢进。
未几而回辕反旆,轻徙降人三千馀口出于蓝田之南,此何为也哉!
温之所徙,其果秦中之豪杰乎?
抑亦系累老弱,而归以夸兴于江东者乎?
温之在灞上王猛被褐而谒之,责之以长安咫尺,不渡灞水,而三秦豪杰所以不至,则其所徙者,非豪民也。
夫陇上多豪,山西出将,盖风土使然。
而先汉之世,又徙六国强族十馀万户于关中,是以秦之豪民日益增众。
逮至西晋之末,苻洪尝说石虎徙关中豪杰以内实京师,而都督流人之号处于枋头,其后苻健卒因枋头馀众以入关。
姚弋仲亦尝说石氏徙陇上豪强以虚秦陇之心腹,而弋仲安西之号处于清河,其后姚苌卒因西州强族以兴渭北。
关中豪杰雄盖一世,以关中之豪而复攻关中,则何往而不济?
温之所徙岂豪也哉?
王猛之在当时,极谈世事,议论英发,如一人,盖可敌关中豪杰十万,而款接未几,旋复谢去,卒使留佐苻坚,为晋人心腹之患几三十年,非惟不能籍以攻苻健,而又不能招猛以归晋室,何温之忍为此举也!
大抵温之北伐,初但欲以功名取时望,非果必攻必取,荡其巢穴,而为混一华夷之计。
是以其后虽再取金墉,入枋头,而旋即班师,中原之地,若不能一朝居者。
其视灞上之役,同为一律。
洛阳之役,王述初无事实,徒欲以虚势威朝廷,而温之议果寝。
枋头之役,郗超谓乃今盛夏之际,可以径造邺城,而牵引日月,竟不能决,则其行兵用师之意盖可见矣。
其所以威亵而不张,兵退而无怍,其兆于灞上之役乎。
虽然,温之豪悍,可以笞箠羌夷,扫除丑类,而中原三入,皆不克有终,岂固乐为此哉?
尝试循其迹而逆观之,则所以疑温之心,而启温之纵者,当时君相不为无失也。
且温之跳梁暴横,固一世之老奸,而果敢激烈,亦一时之豪杰,笼络驾驭,如汉祖之所以待韩、彭者,则其智力当为国用,不然,则屏之斥之,勿使之容易弄兵可也。
晋朝诸公则不然。
会稽道子之徒,顾以有征蜀之功,疑而不用,温之众才达武昌,而遽以驺虞幡住之,攘戎之手,羁制于荆襄之间,而乃以殷浩之晚才,进当征讨之任。
逮夫洛之败,始拜表辄出,而朝廷止之不能,于是有轻朝廷,而无必取中原之志。
其师之迭出,姑欲辉戈耀甲,间立奇功,以服时望而要九锡耳。
夫以温之才力,朝廷不能用之,而乃使用朝廷,举十万之师,出入往来,一任其所为,而成败进退,未尝一问,卒使英雄果敢之气,变而为跳梁跋扈之祸。
当时无政,一至如此!
其所以不能尽复中原者,岂独用兵之罪哉?
实当时君臣有以启之耳。
而或者乃以为兵轻果,利于速战,旷日相持,则其锐气自挫,故桓温用之以征中原,虽暂能于前,而旋复失利于后,其厚诬江东也甚矣。
兹故极论其所以成败之迹,而为江东一洗之。
陈武帝 初唐 · 朱敬则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七十一
孔子曰。
夏道不亡。
商德不作。
商道不亡。
周德不作。
梁自侯景入寇。
萧察外奔。
西邻责言。
南风不竞。
篡杀三帝。
覆没两都。
可谓亡矣。
但人痛既深。
天道亦悔。
是以大命集于有陈也。
武帝身长七尺。
垂手过膝。
姚襄刘备之俦也。
惟宽以容物。
明以知人。
旷荡不羁。
雄勇盖世。
声振岭表。
功济日南。
属王室不纲。
大难未已。
江湖偫盗。
日寻戈戎。
是以投袂而呼。
夕不待旦。
梁大宝三年二月
会王僧辨于白茅湾。
齐小白之合诸侯。
以谋王室。
臧子源之要天地。
惟讨贼臣。
故戮力尽心。
有死无二。
义声一发。
其从如云。
端居不言。
神光满室。
建牙将指。
飞龙在天。
其所志也。
叛而伐之。
伏而舍之。
伐叛刑也。
柔伏德也。
德刑既举。
人知其心。
旦为仇雠。
暮为宾友。
文公指白水
萧王推赤心。
不足加也。
若乃侯瑱贼将也。
降无季布之疑。
安都败帅也。
归受孟明之任。
重孝穆之义。
待之如宾。
释欧阳之囚。
惟贤是用。
故得偫材毕用。
众勇合威。
荡遍地之横流。
廓溥天之巨禄。
侯景于竹町。
王伟于草间。
爰其息归。
瞻乌遂止。
仍以新不间旧。
疏不间亲。
高让近臣。
方求别统。
昔魏推袁绍
汉谢项王
道贵能伸。
理不嫌屈。
江陵不守。
丧君有君。
疆场无虞。
偫臣辑睦。
足以摅三瞳(疑)之遗愤。
歇万国之夙悲。
上宰变图。
假立非次。
出子圉。
秦纳贞阳
陵谷迁移。
对之长叹。
君臣易位。
但觉悲哉。
况乃居泛不归。
焉用方伯
在郑未纳。
谁曰勤王。
于是潜谋腹心。
阴召武旅。
杜陵于别室。
告文于临时。
舟乘旦潮。
旗寝夜月。
扫重氛于绛阙。
反宸极于紫微。
役不浃辰。
区宇大定。
加以北挫萧轨。
西拒王琳
圣德日新。
元勋渐茂。
然后继宋齐之丕业。
承舜禹之大名
升坛而告上元
分圭以揖偫后。
大哉美哉。
人无间焉。
但云雷尚屯。
边尘未弭。
翌日告渐。
缀衣在庭。
楚之王孙。
叹布衣之未返。
燕之太子
践机桥而不归。
悲夫。
刘文简公神道碑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九、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四一、《考亭渊源录》卷九、《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上更化改元之九年二月工部尚书刘公薨,诏以光禄大夫告其第。
十四年六月,有司按《谥法》,博闻多见曰文,正直无邪曰简,请谥公曰文简,诏从之。
其孤垕以前尚书郎三山陈公孔硕之状来谒铭。
德秀公游有年,凡其修身立己、正君端朝之本末,实具知之。
顾常窃论,公平生大节,虽未易以一善名,然溯其学问之源流,与夫见诸谋谟事业,则惟正之一言足以蔽之。
盖公皇考银青府君蚤受学于屏山刘先生、籍溪胡先生,尽得理义精微之蕴。
公幼在家庭,耳濡目染。
少长,府君授以河南程氏书,曰观此可以为学矣。
晦庵先生朱文公以道德为学者师,公出入其门,切磨讲贯者数十年,视他从游之士为最久,而所造为特深,则其学固已粹然一出于正矣。
公之天资厚重而不浮,纯一而弗杂,又尝用工于致知力行之地,故其言必正言,行必正行,确然自守,以终其身。
晚登朝廷,致位侍从,虽未及尽行其志,而奋忠陈谋,察微虑远,汲汲于扶持天下之正论,而诡随迎合以售其私者一亡有焉。
德秀以为「正」之一言足以槩公之平生者,讵不信夫!
今明诏用有司之议,以正直无邪谥公,其可谓不虚美矣。
盖正者直之所自出,直者正之所自形,二字之褒,传信百世,奚复以铭为哉!
垕曰:「古者有诔有铭,铭不可以诔废也,君其弗辞」。
乃即陈公之状,剟取其要而书之。
公讳字晦伯,盖汉之胄,出于讳豳者。
遭五季之乱,自光州固始迁焉,遂为建阳山人
十世至银青府君,以累举恩入官,终于朝奉大夫致仕。
公其长子也。
乾道八年进士绍兴府山阴簿,再调饶州录事参军,于郡政裨赞最力。
同僚有忌公者,械公之吏以求其私,卒毫发无所得。
后其人以他故抵罪,遭按问,惶駴失措,公摄其官,反营护之使免,人谓公为长者。
连城,邑居临汀穷僻处,民力困而上供烦。
公首捐令添给与凡例所当取者,岁为钱几千缗,撙节他费尤多,由是得以稍蠲民间无名之敛,汀人至今德之。
新其县之学,而教诸生以入德之方,士为翕然知乡。
宣教郎、知福州闽县事,清静平易,有古循吏风。
邑有洲田,因潮耗息,有寓公素贵,欲夺数十下户田,公援前帅奏请折其妄,民得安业帅守诸台联章论荐。
秩满至都,时朝多君子,皆知公,欲留之。
且诸台之荐,固尝有旨升擢矣。
公自谓与丞相赵公有连当避,乞通判潭州以归。
上新受内禅,公寓书丞相曰:「前日之事,如病寒热,一旦解散,即无所苦。
至于蛊毒中人,初不自觉,触物而发必死矣。
孔子曰: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盖指韩侂胄也,其后迄如公言。
丁外艰,服除,主管都大坑冶司文字。
德庆府,至郡葺学宫,练军实。
蜑户舟船有禁,为亟除之,且罢两邑科敷之不正者。
受代,入对言:「前者北伐之役,执事者不度事势,贻陛下忧。
今虽从和议,可无虞乎?
愿益恐惧修政,以强国本,开言路以广忠益,阐公道以进人才,饬边备以防虏诈」。
执政议欲留公,宰臣陈自强曰:「斯人闽县之政吾知之,然真是伪学」。
侂胄诛,自强逐,遂以公提举广东常平茶盐事。
既至,首覈诸郡储偫之实,复白于朝,欲令守臣岁以新陈相易,常存其半,以备缓急。
监司积弊久,逋亭户缗钱十万,漕司五万,公痛加裁约,以身先之,未几悉偿所负十五万者。
奏请广南诸州,凡夏秋之赋即郡以输者,虽外县官奉廪亦当从州给。
又言:仕乎南者多自为裨贩,夺州县征商之利。
请凡仕广而商者,转贩所经,许州郡没入其货。
嘉定二年召,入对曰:「人君代天理物,圣人宪天聪明,故典礼讨命,皆归之天,示不以私意参焉。
所以不言而信,不怒而威,天下定于一
苟有私意,形于朝廷则朝廷各有心,形于天下则天下各有心矣。
人各有心以事其上,亦曰殆哉,此古圣人所惧而不敢肆也。
方今承凋敝之馀,履艰难之运,天下之势不可谓安,所恃者人心;
天下之心固未易一,所恃者公道。
公道明则人心自一,朝廷自尊,虽危可安也;
公道废则人心自贰,朝廷自轻,虽安易危也。
愿陛下主此公道,不用一毫私心,不听左右私言,大臣奉行公道,进一人,退一人,皆采天下公议而无作好恶,至于一号一令,莫不皆然。
陛下主张公道而大臣有不钦承,则天下之恶皆归之矣;
大臣奉行公道而小臣犹不精白,亦明时所不容也。
如是则言而民信,动而民从,盗贼不作,水旱饥馑之忧可消矣」。
时江、湖峒寇方警,公言:「弭盗之策,当精择帅臣而重其责,俾视守臣之不胜任者易之,兵官之非其才者汰之,许以辟置选补,使帅臣重于一路,耳目不蔽,奸宄具知,必能潜消隐伏,剪除萌芽,不至上烦宵旰」。
吏部郎中
时诏中外各陈钱币利害,特命公与刘弥正详择其当以闻。
既共条五说上之,而公之意以为终非久计,独上言:「救天下极弊,不可守天下常规。
凡内庭冗费,愿委信臣,特加裁削,为外庭倡;
外庭冗费,责之大臣,更加裁削,为天下倡。
取裁削之数,专置一司,随月桩收。
然后诏天下监司郡邑各具常费,若交承迎送、增添俸给、宾客馈遗之属,委漕臣裁损桩管,专为收楮之用。
行之三年,必有成效」。
后因登对,又取淳熙故事以进,其略谓:「孝宗于楮币流通之时,常出内帑金银收之,为今日计,亦不过渐收之而已。
若岁收三百万,十年亦三千万」。
时朝廷以楮币日轻为忧,献议者争以新奇自售,公之持论独如此,识者以为不可易。
转对言:「陛下即位之初,首重讲读,十有六年,未尝厌倦,不知圣躬内省,亦有日新之益乎,观理道亦有日新之效乎。
向臣两对清光,陛下临朝渊默,法天无言。
今蒙收召,复望清光,而渊默无言犹昔。
陛下临朝不与群臣言,退而与言者何人邪?
臣愿开张圣听,于经筵讲读、大臣奏对,反复问难,以求义理之当否与政事之得失,则圣学进而治道隆矣」。
既又言:「庙堂之上,每一官阙,踌躇四顾,有乏才之叹,其患在于取人之道未广,用人之意未洪。
愿诏大臣体荡荡平平之义,惟贤是任,惟能是使,去好恶之私,绝党偏之弊,则野无遗贤而庶绩熙矣」。
丐外,除提点浙西刑狱。
大暑隆寒,巡按靡倦。
岁荐惟才是予,至所举劾,虽权要弗避也。
有杀人而匿贵势家者,吏不敢捕,公移文以索,曰不出当闻诸朝,于是罪人斯得。
其行部不以吏卒自随,吏受民钱五百,亦付狱治罪。
严陵有重囚久不决,公察其故,乃本司吏首受赇,俾缓其事,公立黥之。
夏出虑囚,往来台治下,家以小丧闻,不一入视,闻者叹曰:「真监司矣」!
、严水灾,朝廷独阁桐庐税,而建德、淳安富阳未被恩恤,公力言之,且乞量蠲赋。
又论平江和籴之扰,常州诸县科买马草之弊,丐蠲除之。
召为国子司业
始见诸生,首诲以立身行己为先,毋颛意程试,汲汲利禄。
进对言:「治道原于士风,士风本于学术。
古者司徒之职、典乐之官,今学官之任也。
周衰,孔子取先王之大经大法,与其徒诵而传之,杂见于六经。
自汉以来,虽曰崇儒,然汉儒之陋,训诂益详而义理益晦。
韩愈《原道》曰『轲之死,不得其传』,谓其精微之旨不传也。
艺祖皇帝于干戈甫定之馀,召处士王昭素讲《易》禁中,累圣相承,以为先务,治教休明,儒宗间出,然后六经遗旨、孔孟微言,复明于千载之后。
天下学者诵而习之,以《论语》、《孟子》为门,《大学》、《中庸》为准,故其事父则孝,事君则忠,世之所谓道学者也。
庆元以来,权佞当国,恶人议己,指道为伪,屏其人,禁其书。
十馀年间,学者无所依向,义利不明,趋向污下,人欲横流,廉耻日丧,望其既仕之后,职业修,名节立,不可得也。
乞降明诏,庆元以来名以伪学而禁其书指挥更不施行,息邪说,正人心,使学知本原,士风归厚,实宗社之福」。
又言:「舍法兼取行艺,今但考其艺而略其行,致学者自放于规绳之外。
侍讲朱熹南康日,于白鹿洞书院揭示学规,皆圣贤教人大旨,学者立身之要。
谨录以进,请颁下两学,为诸生斋规,与旧学规并行。
斋规示以进修之方,学规正其不修之罪」。
从之。
时有司检会庆元章奏,将议施行,而执政有任言责时亦尝论列者,事虽寝而太学诸生稍务以道义相勉,而知穷理居敬之说。
初,公在广东,尝寓书今丞相史公,言:「昔先正魏王再相日,语吕郎中、石编修曰:『某老矣,勉强再来,盖事有未竟者,第一欲起朱元晦,次荐引诸贤』。
令二公先以书抵朱文公道此意,未几除文公南康,后又尽荐诸贤。
文公往矣,然其所著书天下诵之。
丞相更承先志,言于上,取其所著《大学》、《中庸》、《论》、《孟》之说,以备劝讲,正君定国,慰天下学士大夫之心」。
盖公在山阴时,闻其说于沈公焕如此,后在成均,遂以数书锓于胄监,俾学者诵习焉。
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充接伴金国贺正使
归对,言:「淮东地博而腴,有陂泽水泉之利,而荒芜者多;
其民习于战斗,而安集者少。
诚委州县招诱散亡,立顷亩之限而授之田,浚沟洫以储水,因可防戎马驱突之患。
给田器,贷种粮,为室庐,使相保聚,什伍而教之。
管仲内政、宇文泰府兵遗法也」。
又条李泌复府兵、张全义河南事上之。
国子祭酒,兼侍立修注官。
数月,兼权兵部侍郎,改刑部
进对,言:「陛下临朝,渊默无言,必谓大臣进呈不待咨度,群臣献言当经中书
然讲读之际,则又不同,当款接以求多闻,问辩以求当理。
经筵所见,无异临朝,讲读进退,姑备故事。
虽圣性自得,默而识之,然臣愿益广圣心,少加咨访。
孝宗每对群臣,多所访问,讲读之臣,多得圣语。
间因内宿,赐以面对,此陛下家法也」。
权刑部侍郎,兼祭酒
时朝廷用人,多以才选,公言:「皋陶九德,乃知人之法,而不及才,盖才即德也。
鲁史克所谓八才,即皋陶所谓德者。
后世离德而言才,以才取人,故名奉法者或至于残民,善理财者不免于聚敛,能治狱者不免于深文。
古今治少乱多,皆用才之弊也」。
太子左谕德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上疏曰:「舜九官济济,和之至也。
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晏婴曰和与同异,盖和者可否相济,同者随声是非。
近岁士大夫随声是非之患多,可否相济之义少。
其平居苟且,依违患失,则其言事必无犯颜逆耳之忠,临难必无仗节死义之操。
愿诏大臣,奖忠谠以作士气,戒谀佞以肃具僚,宗社幸甚」。
时廷臣争务容默,有论事稍切者,众辄指以为异,故公言及之。
十月,雷,公请遴选监司,以察贪吏,求民瘼。
又言:「虏运已衰,我之边鄙宜过虑者三,盗贼乘间,奸雄崛起,外夷猖獗是也。
备之之策,惟在得人。
既选沿边守臣,佐之者亦不可不择。
臣谓文臣如职曹官,武臣如兵马都监之属,宜使守臣察其不足仗者易之。
帅臣制司,寄任尤重,参佐谋议,或非其材,亦许辟改,庶谋虑有人,足支缓急」。
又乞申儆诸帅,各举将才,帅守监司,亦得论荐,其说甚备。
既又取欧阳修军中求将之法上之,又言:「中原云扰,使命不通,或败兵奔突,或流民来附,皆不容亡备。
若民兵措置有法,则边境守禦自安。
盖沿边之民习不畏虏,少少结约,皆足自固。
臣昨接伴虏使,至盱眙,见龟山二三百家独不经兵火,问其父老,自言长于劫寨,虏兵畏之。
因思彼才二三百家,协力已足自固,况众于龟山,又有官兵为之援乎?
愿下边郡条其事宜以闻」。
又取欧阳修论西北虏事以献,曰:「契丹为元昊所败,人皆以二虏拿兵为喜,独忧其为将来之患。
盖为国者习安则人材难见,有事则将帅自出,变骄心为愤志,化惰卒为精兵,则二虏交兵,乃虏之利,非我之福也。
今夷虏相攻,战争方始,拿兵不解,强者为雄,邻有强国,非我忧乎?
华乱未定,盗贼将起,奸雄乘之,我能独安乎?
战败之兵,冲突而南,两淮单弱,何以待之?
中原遗民,流徙而南,拒之不忍,容之又难,可无虑乎?
然则固藩篱,选诸将,择元帅,今日尤不可缓」。
同知七年贡举。
始公以文弊为请,朝廷既施行之,至是多得老成重厚之士,物议称允。
集英策士,公援淳熙故事,「请令后省或馆学,取进士所陈切于利害者,类聚以闻,俾人知陛下不以空言取士」。
时虏酋以弑殒,鞑师乘之,燕城被围久,我之使人留境上,不得报,中原遗民日相帅南向。
公言:「高宗当夷虏方盛之时,勉从和议,后虏败盟,欲增筑边城,竟牵和议而止。
今虏运既衰,信使不通,七八十年来仅得此机会。
臣谓凡今极边州郡之未城者当城之,至于边邑之可控扼应援者,亦宜以时修筑」。
又言:「臣所谓未城之郡,盱眙是也。
或曰盱眙不必城,有急以天长、六合为固,审尔是弃淮也。
濠梁安丰虽颇有城,然可以禦盗而不可禦敌,谓宜增筑,且创置楼橹,大略如楚州,然后守备可固」。
既又取姚襄归晋、侯景附梁事以进,其略谓:「金虏危亡争立,或以款塞为名,或遣使索币,皆当有以应之。
或其势既分,各来索币,亦当思所以答。
或边尘有警,将孰可用,财孰可取,城孰可守,守孰可固,凡此皆当豫图,毋谓虏方多事,我得以自安也」。
未几虏果移文对境,邀我正旦、生辰使者
公言:「东晋至陈三百年间,虽经略区区,仅全吴楚,然未尝求和于北,皆足自立。
今地兼吴蜀,当虏灭亡之时,正我立国之日,竭民膏血以奉垂亡之虏固不可,彼方据吾故都,尚遣使以贺,可乎?
愿移屯以壮边势,且责帅守为之防,使疆埸有备,彼欲以虚言恐喝,不可得也」。
时中原旱饥,遗民归附日众,边臣处置失宜。
公言:「绍兴间,伪豫遣兵犯涟水韩世忠迎击殪之,得脱者什一二。
高宗谕之曰:『淮北之民,皆吾赤子,可令埋瘗』。
御史周秘请还虏俘,复谕曰:『朕痛念西北人民,进为主帅所戮,退为刘麟所残,不幸至此。
所获馀虏,当给钱米遣之』。
高宗兼爱南北之民如此,乌乎仁哉!
则彼之饥荒流离而无告者,固宜一视而同仁也。
愿诏边臣,以祖逖、羊祜、陆逊为法,使仁声仁闻播于华夷。
民心既归,恢复在其中矣」。
刑部侍郎,进言:「河北方张之虏,山东崛起之盗,乘女真衰微,各谋吞并,我若复通女真,输之岁币,既失大国之体,弥启取侮之端。
彼二寇将曰,女真将亡,我犹事以币帛,设若先以嫚书,因而求衅,邀我金币,何以待之?
河朔创残,河南饥馑,彼知淮甸丰稔,江浙殷富,垂涎妄动,其将若何?
为今之计,必得声实兼全,使莫敢侮予而后可。
所谓实者,建制司于淮上,移兵屯于要地是也。
所谓声者,罢通贺女真之使是也。
或谓遣使予币,可使为吾捍禦,此乃迎合之论。
彼方奔窜不暇,何捍禦之足言?
或谓使华不遣,恐启兵端,此亦未之思耳。
彼其肘腋之盗尚不敢图,尚敢为我敌乎?
使吾固守之计不足以捍残虏,异时方张之敌、崛起之盗,何以禦之?
今纵不能如晋人焚币斩使,亦可诿以道路未通,幽都未返,迁延其词以答之。
况我已尝遣使而彼不受,又尝遣迓而彼不来,足以有辞矣。
迁延年岁,我于其间亟固守之实,则非惟示威于女真,又可以伐二寇之谋」。
寻又上疏,其略以为:「今虏酋奔窜,河北山东,盗贼纵横,鞑人、夏人,攻击未已。
使遂灭亡,则中原云扰,奸雄乘之,必若苻坚之时
万一稍能自立,则狼子野心,必未可保,将若逆亮之时,皆可深虑。
愿深味孔子远虑之言,力行仲舒勉强之说,与大臣图之」。
又言:「臣前建议置制司两淮之中,移屯兵于要害之地,近闻使虏而归者亦献此策,臣敢复详言之。
盖今择守缮城,募兵选将,虽皆备边良画,然穷边之守,责其持久,全赖应援,置制司两淮之中,所以为边城之援也。
议者必曰:两淮重镇,各有帅臣,复建一司,责任不专。
臣谓合肥淮西重镇,然地在极边,可以自守而不能援他郡;
维扬淮东重镇,然地在江北,可蔽南徐而不能援边陲。
无援而责以死守,此巡、远之所以败也。
议者谓金陵已建制司,江北不可复建。
臣谓金陵所以制沿江,两淮所以制沿淮,责各有归,则缓急可恃。
两淮之地,历阳居中,内蔽采石,外接淮堧。
若颛建一司,惟此地为宜;
使兼转挽,则两漕可省;
并领和州,则兵民可一。
置营寨,立仓储,徙沿江诸军三万人以隶之,无事则按阅如都统之法,有事则调发以援边城之急。
两淮利害,一切使之商榷废置,朝廷委任而责成之,可无北顾忧矣」。
时江上诸将多以微文细故坐黜,虽尝有功边鄙者,或不免吏议。
公取曾巩《政论》,言艺祖置将皆富之以财,其说曰:「待武吏与待文吏不同,文吏取以廉耻,责以廉耻;
武吏取以材能,责以材能。
文吏任州县,以节用爱人为先;
武吏任将帅,以醲赏得士为先。
艺祖任将之道,可以为法。
将帅在边,欲其间谍精明,士卒用命,非财不可,顾可使之啬于财乎?
臣愿一以太祖为法」。
四月旱,有诏求言,公上疏曰:「臣闻知之非艰,行之惟艰。
陛下更化之初,尝下求言之诏,而深虑远谋,忠言鲠论,未尝施行,所行者目前之细故。
近岁以来,星变日蚀冬雷,皆可畏之变也。
今农事方殷,旱既太甚,天变见于上,人情动于下,虽因迩臣之请降诏求言,臣不知陛下诚意在于闻阙失而正厥事,抑用人言以应故事乎?
若徇人言、应故事,则天固不可欺也。
不正厥事,人可欺乎?
天下之事,当与天下共之,不可以一人私之,事之是非,至于义理而止。
臣愿陛下与二三大臣,至公无我,躬揽中外书疏,付之给舍,俾条上所当行者,讲究而施行之,则人心悦而天意解矣」。
已而不雨,至于八月,公言:「《礼记》:『年不顺成,天子素服素车,食无乐』。
又曰:『至于八月不雨,君不举』。
谓宜下诏,罢今年瑞庆节赐宴,示惧灾忧民之意,且以为谢绝虏使之名」。
事虽不行,时论韪之。
权工部尚书,兼太子右庶子,仍兼左谕德
初,公既与宫僚,即丐免祭酒,请专意辅导
尝取文公所释《论》、《孟》等书以献,曰:「此讲学之要也,茍明乎此,则他可迎刃而解矣」。
公于讲说不为文采,至其切于修身、正家、治国、平天下之道,必反复开陈之。
尝进哲宗避蚁故事,曰:「避蚁宫中事也,而外庭无不知。
《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
圣人修德,不以隐显二其心。
后世人君,谓宫庭燕私之间,举动不谨,人不得见,言语不择,人不得闻,而不知无隐不彰,载之信史者,虽床饰之言无不书也。
故《中庸》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君子谨其独』」。
讲《易》天行健章,则曰:「天之所以健者,其体阳,其德刚也。
君子观其象,则当自强不息。
然一屈于物欲则不能刚,故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盖刚能进德,欲能丧德,二者相为消长,而况富有四海,声色货利易动其心,便辟侧媚求中其欲,一屈于欲,则私意横生,理为欲夺,又焉得刚?
所贵于自强不息者,盖有一息閒断,则物欲乘隙而投之,虽有志气不能自为主宰,安能法天之健乎」?
讲《孟子》养心章,则曰:「心者神明之舍,所以酬酢庶事,经纬万方者也。
常操而存之,然后定而能应,《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
操而存之,何所用其力哉?
去其为心害者而已。
虽物欲为害之时,亦岂无仁义之心,特牵于欲而不自觉。
故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多欲则欲为主,寡欲则心为主。
然人有形色即有欲,非可绝也,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臭,四肢之于安佚,无非欲也。
惟君子之欲有则而不过,则心常为之主,此舜禹所以有天下而不与焉也」。
仁宗讲《损》卦「惩忿窒欲」,则曰:「人之接物,易以忿害物;
人之处身,易以欲害身。
七情之中,其难制者,忿、欲为甚。
人能于忿怒之时,稍息其怒而观理之是非,则不至于害物矣;
人能于嗜欲动时,静而止之,思害身之可畏,则不至于害身矣。
仁宗曰『人之情欲皆出于阴阳,而损之在人』,是正得损之道也」。
至讲《诗》终篇,则又进说曰:「《诗》三百篇,《周南》后妃之德,先王修身正家之效也,《召南》夫人之德,诸侯修身正家之效也。
先王之身,故后妃化之而无险诐私谒之心;
诸侯之身,故夫人化之而能循法度。
推之国而国治,推之天下而天下平。
下逮《国风》之变,在卫则《绿衣》、《燕燕》之诗作,《凯风》、《谷风》之刺兴,至于《墙茨》、《桑中》之丑,则其乱也,未尝不起于闺门衽席间。
《诗》所以首二《南》者,岂非求诸己而后求诸人,治其内而后治其外哉?
故周之兴也以太姒,其衰也以艳妻,读《诗》者可以鉴矣。
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此又读《诗》之要也。
先正其心而无邪思,则以之读《诗》,古人是非得失了然目前,知所以为法戒矣」。
公每讲读,至经史所陈声色嗜欲之戒,辄恳切再三,及是敷陈尤切。
呜呼,倘天假之年,使终任辅翊之责,其所以成就储德者,顾可量也哉!
公既迁宫庶,不复与讲,东宫特请于上,俾公仍兼讲。
公以年过七十,屡请谢不获,自是章凡二十上,而拜不允之诏七,至引赵抃欧阳修等事以谕。
公比疾,又恳祈,卒不获命。
公虽疾,犹黾勉辅导不怠,故疾间复作,遂不起。
享年七十有三,积阶太中大夫,爵建阳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以通奉大夫致仕。
遗表闻,赠赙如式。
公为人简质端重,而天性孝友尤笃。
少习家训,长得明师,又见四方前修钜儒,如南轩张宣公东莱吕成公,皆与往复讲论。
其学以不欺为主,其接物夷易,温然可亲,然欲干以私者,皆莫敢出口。
与人言心平气和,语简而当,听者心服。
称人之善无溢美,其恶恶亦无深疾。
每病学者空谈无实,尝为《天台四先生记》,曰:「学者当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若趋其名以为高,入耳而出乎口,皆四先生之罪人也」。
盖其平生所素戒在此。
故时方歆慕道学,公欿然无所喜;
及以伪学而禁,公亦泰然无所惧。
居家俭约,虽已贵如初仕。
每曰:「先人家法,不敢过也」。
仲氏炳,擢戊戌第,与公接武登朝。
叔季子侄,相继收儒科,或联贡于乡。
建人语家学之盛,必曰刘氏云
公赒内外属人之贫,终始不少倦。
幼而孤者,男则教之学,女则择所归。
岁饥,辄发平价以济乡里。
其接引后进,所以劝谕开譬者备至。
当官取予,一介不妄,安于义命,未尝轻求人知。
为政以风化为重,尤恶异教害俗。
在番阳日,泉使悯遗骸不掩,议欲葬之水火,公言人死魂升魄降,形气各返其初,西方法非是,使死者有知,祸亦酷矣。
每夜敛衽默坐,虚心省察,常曰不于定静时体察,则应事接物或至有差。
尝取节孝徐先生帖教子弟,其言曰:「日入之后,至于夜中,事物俱静,志气俱定,是君子思虑经纶之时,昼之所行,夜之所思也」。
其事君以不欺为忠,至为侍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荐贤举善,不进不止,然其人皆莫之知。
平生论著,有《奏议》、《史藁》、《经筵故事》《、东宫诗解》、《礼记解》、《讲堂故事》若干卷,《云庄外藁》若干卷,藏于家。
夫人李氏,武节郎晋明之女,奉议郎宗思之妹,先公八年卒,赠硕人
子垕,今为奉议郎,知建康府江宁县事。
女三人,陈择、詹枢、袁宜中其婿也。
孙男一人,钦,宣义郎、监福州岭口监仓
孙女一人,适太学生江渊,先六年卒。
曾孙男一人,尚幼。
其孤以十年十月庚戌,葬公于邵武军邵武县仁泽乡桂林之原。
铭曰:
圣学失传,天启濂洛。
有开斯人,如寐之觉。
吾道之南,世有宗工。
集厥大成,则惟文公
公生同时,而又同里
少登师门,以迄莫齿。
孰疑弗剖,孰蔽弗祛!
昼讲夜思,岁充月馀。
发而施之,或言或事。
惟正是繇,毋或有二。
曰此文公,实以教予。
厥临孔威,其忍畔诸!
遂登禁途,遂傅储极。
惟一其心,以以翼。
直辞婉赋,杜渐防微。
思公之忠,可为涕洟。
蠢兹孽酋,逃奔如鼠。
狃于虚憍,犹索我赂。
众谓可与,公曰不然。
愿辍金缯,移以实边。
新狄鸱张,群雄蜂起。
扰扰中原,如鼎斯沸。
众谓无虞,公独深忧。
愿饬边臣,固圉是谋。
必重制垣,必徙兵戍。
必绝虏交,声实乃副。
公没几时,羽檄四驰。
畴昔之言,亶犹蓍龟。
天子念公,嘉名是锡。
其义维何,曰正曰直。
文公之门,今存者谁?
不负所学,如公其几?
瞻彼桂林,有菀其麓。
我铭匪诬,千载可复。
甲申拟对第二劄 南宋 · 胡梦昱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二二、竹林愚隐集
臣窃惟边戍未撤,帅阃之关系甚重。
以今日三边计之,山阳之帅阃关系尤重。
盖归附之众日萃于山阳,任总戎之责者苟无以镇服之,则彼将有所玩而生变;
无以驾驭之,则彼将有所激而生变。
授钺之或当或否,国之安危判焉。
臣谓为山阳之帅阃关系尤重者,此也。
臣请以古事證之。
河南新附,在祖逖固能以恩结之,抑亦平昔之雅望素孚焉;
一旦统之以戴渊,则乌坞相继叛去矣。
此无他,无以镇服其心故也。
姚襄单骑来归,才见谢尚,而欢若平生,一旦制之以商浩,则反噬之祸不旋踵。
此无他,驾驭之失其道故也。
山阳帅阃之虚久矣,庙谟宏深,本难窥测,外议揣度,未免纷纭。
或谓向来之策勋边头者,陛下实注意焉。
臣窃以为,归附之首领,平时颇以为战功自负,且以忠赤自许,万一陛下之谋帅果如外间揣度之论,彼将曰:「子功出吾下,而位居吾上,何也」?
窃恐不能无忿心。
又曰:「岂无他人,而使是子临我,是防我也」。
窃恐不能无疑心。
疑忿既生,衅隙易起,萧墙之变将必随之。
今日文武之士布满中外,宸衷所契、翘馆所储,与夫公论所推、人望所属,岂无鸿儒硕德,胸中自有甲兵,可以授钺而分阃者?
愿陛下与二三大臣蚤为之所,选择而遣之。
使如李光弼之始至,而壁垒旌旗,精彩皆变可也;
又使如韩琦、范仲淹之经略西夏,而边土有「一韩一范」之谣可也。
庶乎群疑亡而众论塞矣,归附之情不特帖然相安,亦抑可以得其死力,而终为吾用矣。
春秋时师慧之过朝,曰「必无人焉」,则轻之;
绕朝之赠策也,曰「子无谓秦无人」,则晋惧焉。
山阳帅阃之久虚,而陛下弄印迟疑几半载,而未有所属焉,觇国者其谓之何?
此臣所以日夜痛心疾首,而不能已于言也。
惟陛下与二三大臣亟图之。
石昌言舍人使匈奴1056年 北宋 · 梅尧臣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燕然山北大单于,汉家皇帝与玺书。
持书大夫腰金鱼,飞龙借马出国都。
胡沙九月草已枯,草上霜花如五铢。
白裘貂帽著不暖,莽莽黄尘车款款。
野庐边月出陇来,风静天遥雁声短。
闻到罽庭尤若寒,译言揉耳不讥弹。
公于是时已观礼,踏雪再拜辞可汗。
锁谏图1224年 南宋 · 刘克庄
七言绝句 押鱼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谠言直触大单于,赖有阏氏上谏书。
若把汉唐宫苑比,玉环飞燕总输渠。
光武晋穆帝禦戎是非策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六八、《汉滨集》卷一四
用兵者必知彼己之强弱,然后可以定攻守之计。
知我之可以战,而不知敌之不可与战,则在兵法为不知其所攻;
知敌之可战,而不知我之不可以战,则在兵法为不知其所守。
夫不知攻守之计者,小而用之一军,大而用之一国,又大而用之天下,未有不败者也。
古之王者不幸而与外国相持,必审乎此,以为制禦之术。
外国强而中国弱,则能下之;
中国强而外国弱,则能服之;
外国中国俱弱,则自守而已。
盖外国之人尊尚勇力,便习骑射,生长于戎阵之间,然刚暴而不知退让,无亲爱以相固,无礼义以相维,故骤强而易衰。
方其盛强,虽圣王在上,犹被其患,侵轶纵暴,其锋不可当。
及其既衰,则内相攻残,而中国坐制其弊。
此其势然也。
譬犹勇悍之夫,疾呼奋臂以张其威怒,诚不可与之校。
及其气衰力竭,疲惫而偃仆,则三尺童子可制其命。
呜呼!
有国者能审乎此,则可与语中外强弱之形势矣。
请因此以论古今之变。
光武王莽之乱,中国疲弊,匈奴之寇岁岁不绝。
其后饥疲并兴,自相分争,臧宫、马武之徒抚剑抵掌,志驰于伊吾之北。
然是时北狄虽衰,汉亦新复,彊弱之势未有所分也,故光武以为北狄尚彊,传闻失实,不如姑息吾民。
此其知彼己也审矣。
至显宗时,承平既久,辟土益广,黎民岁增,而匈奴内侵,边城尽闭,于是纳耿秉之议,而诸将扬兵于漠北矣。
然则耿秉诸将所以建功者,以汉于中兴之初,能固守其文德也。
晋穆帝时石季龙死,北方大乱,士民襁负而来归,议者以为中原指期可复。
然是时石氏虽亡,晋亦不振,彊弱之势未有所分也,故蔡谟独谓所亲曰:「胡灭诚为大庆,然恐更为朝廷之忧」。
此其知彼己也审矣。
其后殷浩进据洛阳桓温战于林渚,皆无功而反。
然则殷浩、桓温所以致败者,以晋当中微之际,欲力争于武功也。
夫汉晋之成败相去绝远,惟在乎知彼知己、审与不审之间。
将欲制御敌国,可不察夫强弱之分哉!
国家遭金人之乱,一纪于此矣。
󲦤绅之儒、介胄之士,相与议论于朝野之间者,或谓前此用兵皆我自败而敌不足畏者有之,或谓金人之彊振古无比而我不可图者有之,二者胥失也。
契丹与中国抗衡垂二百年,圣明之君、忠智之臣,朝谋夕虑,思有以屈之,迄不得志。
西夏习战,数有武功,方其盛时,北抗契丹南寇中国,我师百万聚于陕西,而救死扶伤之不暇,亦桀黠之雄也。
然而金人起东北,不二十年契丹、臣西夏,遂悉从引弓之国,长驱于中原。
国家败于河东,又败于京师,又败于陕西,又败于淮扬。
岂特我之不能哉,盖亦其至彊也。
观其行师治众之力,料敌制胜之谋,举无遗策,略不世出,加以器械之利,形势之便,兼中国之所长而有之。
愚谓汉唐全盛之时,得韩、白不世之将,犹未能轻此敌也,况今日乎!
虽然,以为不可图者,盖亦不察矣。
尝料金人之众,本不当吾一大郡。
以女真之师劫契丹而用之,以契丹之师劫燕人而用之,以至诸国之属从者,皆非心服,力劫之而已。
契丹、燕人怀其父兄骨肉之雠,怨之切骨,部族既异,人各有心,其势岂能久耶?
加以耶律氏之族,往往当权用事,皆有兴复社稷之心。
以为北南罢兵,则金人守胜而无事,英雄无所用武,故使穷兵黩武,以外敝其众,因乘风尘之变,庶几于得骋焉。
盖其势有类苻坚者。
坚之盛时,擒姚襄、破慕容炜,皆释其亲而用之。
其征江南王猛、苻融深以为谏,独姚苌、慕容垂劝成之。
淝水一败,垂、苌之徒果乘间飞扬,卒灭苻氏。
金人之祸殆将类此。
矧得中国玉帛子女以乱其志虑,上有惑志,下有争心,外无彊敌,内多功臣,士马疲于战斗,仇雠聚于心腹,不过数年,内变必起。
我以全制其后,可以万全。
此兵家所谓其易弱者也,何不可图之有哉!
图之之术奈何?
亦乘其变而已。
知其未有变也,则法光武之言而固守文德,何虑于贻后日之患乎?
知其有变也,则违蔡谟之论而力争武功,何疑于致朝廷之忧乎?
虽然,方匈奴之分,固有变之可乘矣,而光武犹以为非时者,盖以中原初定,民力未任于征役也。
季龙之死,固有变之可乘矣,而蔡谟犹忧于致患者,盖以公卿之间,人才不足以办此也。
诚能蓄养民力,搜选人才,以待敌人之变,则若窦宪燕然可也,耿秉诸将之功,何足道哉!
虽若刘裕之平关中可也,殷浩、桓温之败何足忧哉!
执事乃使承学之士,权轻重之势,度可否之时,酌其宜施于今者。
顾愚不敏,何足以权大事乎?
尝闻古之英雄之主欲求非常之功者,必有规模先定于中。
若事之成否,则有非人力所能致者矣。
勾践之报吴,是骄其敌而已;
昭王之图齐,是俟其衅而已。
骄敌而敌可骄,俟衅而衅可乘,天也。
孙权称臣于魏,受其封爵,至欲乞身交州以保馀年,亦所以骄其敌也。
刘备跨有荆益,保其岩阻,天下有变则欲下宛洛以出秦川,亦所以俟其衅也。
骄敌而不骄,俟衅而无衅,亦天也。
传曰:「圣人非生时,时至而弗失」。
使孙权、刘备而图句践、燕昭之功,则覆亡之不暇,尚何燕越而能保哉!
愚愿国家修四君之术,以俟二国之变,规模一定,勿为浮议所摇。
其济与否,视天之何如,吾不敢取必焉,可也,然执事之言曰「上天悔祸,北敌相残」。
呜呼,天意固有在矣。
乙酉傅谏议1225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五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二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某窃审黼座兴恩,驿书趣召,始有安车蒲轮之命,后有进职内祠之除,既为朝廷喜,又为先生忧。
向使门墙不见,亦欲献其狂瞽,况谦谦之志,谆谆之诲,安敢不竭愚衷以答尊旨!
窃谓先生有决不可出者三,有至难言者四。
召彼故老,虽是主上初意,此番乃因一从官建言而出命,一不可出也;
不苟合于为左谏议之初,而彊起于谢事十年之后,二不可出也;
自古及今少全人,先生修到这里,愿为天下后世深藏此璧,勿使少有瑕颣,三不可出也。
此为不出论尔,出又有事在。
夫有立主之功,非惟人谋,亦是天数,一难言也;
当国二十年,习事多矣,而欲使之改志虑、变规摹以从我,二难言也;
礼下绛侯,尊异博陆,汉之文、宣皆不能免,今遽以揽权听断责望主上,三难言也;
当世要务,真、魏略言之矣,下于两贤则太卑,高于两贤则太偪,四难言也。
然则先生将何以复于上乎?
疏贱小臣固不足以知君德,每闻天下称颂尧言,盖阅古今、识治乱之贤主也。
诸公不积诚意以感悟,乃张危言以攻激,诸公之误甚矣。
何况上方委政大臣,诸公乃于此时专攻上躬,谓之不中机会、不切事情可也,如时事何?
先生计,惟有坚卧不肯起一着可以有辞于永世
但力辞恩数之后,恐不免有囊封手疏之类,莫若为上言贤士不可逐,直言不可罪。
彼造膝附耳之语乃宣播于外,下之失不可追矣;
此设鼓立木而求,乃谴怒其人,上之失不已甚乎!
若夫忠义陆梁,寖有姚襄、侯景之势;
江面单弱,不及杜充、王权之时。
识者方有被发左衽之忧,而在廷诸臣莫有深言此事者。
论流民劄子 南宋 · 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二、《蒙斋集》卷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八
臣闻今日之患,至危至急,关于理乱存亡之大者,流民是也。
臣窃迹往事,未暇枚举,姑以晋事言之。
永宁间李特、雄辈,其始不过挟流民为乱耳。
、雄,单人窭子,尚能因流民蚁附,结大营于绵竹以处之,旬月之间,有众二万,遂据全蜀。
自古惟有已乱之方者,乃能折倡乱之萌。
西晋不知已乱,而纵、雄之倡乱,故蔓延以及东晋
雍州流民,多在南阳王如因之为乱。
巴蜀流民,布在荆湘,杜韬又因之以作乱。
逮其后也,江西流民执长吏姚襄建业震骇。
谢尚历阳还卫京师,固江备守。
此皆倡乱之始,不思亟加安辑,故其流毒寖盛寖烈,以至此极耳。
况今岁荒歉,米价腾踊,饿莩满目,在在皆然。
以外之流民,煽内之饥民,等死之念一萌,喜乱之徒群起,国将奈何哉!
夫不恤内地之饥民,则凡转徙于道途者,皆流民也,又加以在外源源方来之流民,吾仓皇无策,必将固拒。
且淮民皆吾赤子,今不加拯救,反从而拒之,是雠之也。
以子为雠,稍有人心,何忍为此?
臣之愚虑,谓宜亟加区画,头目然。
然有当行而未易行者,凡数条焉。
今州县间流民入境,未知数目多寡,宜责之长吏广为措置。
或分寺观而暂为居止之计,或随力赡养而亟救垂绝之命。
其说固当行矣,然诸郡赤立,经常莫继,一旦重以此费,官帑空竭,计将安出?
虽有巧智,于何取办?
此其未易行者一也。
淮民劲悍材武,与江浙不同,转填沟壑,殊可恨惜,宜取其尤强壮者,籍以为兵。
近日新招拱卫一军,亦可充数。
仍覈所在诸军,多有虚籍,与其募市井之游手,曷若收淮民之壮丁?
其说固当行矣,然养兵猥众,为今大弊,不能汰而又益之,来者无穷,反致激变。
此其未易行者二也。
两淮清野,伐敌因粮之谋,室庐田产无尺椽寸草之留,独有山水寨阻险为固者如故也。
因而葺理,增立堡塞,以处复业之民,其说亦当行矣,然民多寨少,何足以容?
葺理之费,官给之乎,抑听民自为而官助之乎?
俱非空言之所可办。
况此又在强敌尽退之后耳,谈河止渴,奚救目前?
此其未易行者三也。
借曰其后复业,官司为之主盟,还其自有之田,劝以力农之务,其说亦当行矣,然自经敌人蹂躏之馀,种尽矣,牛尽矣,耕具又皆尽矣。
小民积累,岁久不能集,一朝还乡,决难措办。
是亦驱而就死地耳。
矧敌情叵测,去来无常,民未知复业之获利,反不如寄寓之暂宽。
此其未易行者四也。
矧今近甸间有剽掠之众,辇下已有攫拿之风。
凡此亦足以鼓雄心而长声势。
氓隶迁徒,皆勍敌也;
斩木揭竿,皆劲兵也。
群起附和,水赴壑,流民之祸,岂不甚可畏哉!
陛下盍亦怀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之念,轸燕巢幕上、鱼游釜中之忧,凡前四条,利害相形,有非独见单虑之所可臆决,宜诞布集议之诏,俾侍从、台谏、两省官以及在廷之臣,参酌事宜,竭尽忠计,各上议状,不许联名。
庶几人人得尽己见,免至雷同塞责。
陛下与二三大臣合众谋而断之,至当归一,无有疑贰,于以安近怀远,保邦固本,实宗社生灵大幸。
臣不胜惓惓。
逸少破羌帖后 北宋 · 黄伯思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五六、《东观馀论》卷下
破羌帖》今在米淮阳家,崇宁癸未春,米在都下,以泉十五万得之。
后有开元印记及陶谷等题字。
余尝跋之云:晋穆帝永和十二年秋桓温姚襄于伊水,遂至洛。
时将以谢尚镇之,属病不行。
此帖所叙桓公破羌贼,及喜仁祖小差,正当时事也。
是时逸少会稽内史已岁馀,方遁迹山水间,宜不复以世务经怀。
而此书乃叹宣武之威略,悲旧都之始平,忧国嗟时,志犹不息,盖素心如此。
惜其一愤远引,使才猷约结,弗光于世,独区区遗翰,见宝后人,览之深为兴叹。
私试策问 其四 三国六朝建康攻守人物谋议如何 南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八、《莲峰集》卷四
知天下之必可取,为天下于必可取,而后天下可得而定。
是故古之神武之君于天下未一之时,而能使天下之势已在吾掌握之中,而吾之所以措置经略之术,固足以运天下于未平之际。
故能以孑然之身,当多难之冲,而其措置绰然而有馀,虽犯天下之至难,以图天下之至远,而天下之势必折而入于我者,其故何也?
盖其所为者甚大,故足以兼并天下而有馀。
然其所为之大者,不待行之已平之后而已,常行于未平之前。
惟其行之于未平之前,故其远大之效必著见于已平之后,如炊无不熟,爨无不成。
此无他,为吾之敌者其施设甚小,而吾之规模甚大,是故小者不得不折而入于大,而天下可得而定矣。
方秦之亡,群盗之所为甚小,而高祖之规模甚大,是以其势必折而入于汉。
方莽之乱,群盗之所为甚小,而光武之规模甚大,是以其乱卒平于光武
方隋之亡,群盗之所为甚小,而太宗之规模甚大,是以其势必折而入于唐。
尝因此以观江右六朝,龙蟠虎视于建康之地。
建康者,吴楚之襟喉也。
面倚蒋陵,背负洪流,左京口而跨松江,右采石而倚南州,扼胸襟于石头,抗形势于江上。
方其时也,限三分于魏主,当精兵于后周,而又加之以兵强国富。
六朝终不能因此以取天下者,其规模之不甚大,而取天下之术甚疏,非地不便而势不利也。
窃尝览其已行之迹矣,有可为愤懑者二,可为长太息者五,可为痛惜者二,真取天下者之深戒也。
齐氏失其淮浦而其势弱,是以自保之不暇,此可为愤懑者一。
陈氏北丧淮淝而其地蹙,是以受并于隋,此可为愤懑者二。
孙权狃于赤壁之胜,是以有合肥之奔,此可为长太息者一。
文帝狃于伐魏之胜,是以有河南之败,此可为长太息者二。
庾亮石勒之死而有复中原之志,奈何终有邾城之败,此可为长太息者三。
殷浩季龙之卒而以中原自任,奈何乃有姚襄之败,此可为长太息者四。
梁武虽有复淮之胜而终失河南之地,此可为长太息者五。
而其所尤可痛惜者,东晋之末,天下之大机凡再至,而皆失之。
孝武之时一至而谢玄失之,义熙十二年再至而刘寄奴失之,是以天下终不可得而一。
且晋自永嘉而来,大河以东,浊河以北,毡裘横边,马逸绛头,炽赤面张,寖有年矣。
苻坚之败也,慕容盗陕东,苻冲乱关右,、冲相持,其势俱惫,此正卞庄子刺虎之时也。
向使晋人能投天下之隙,乘淮淝之锐,练兵蒐乘,直捣长驱,一军北收燕、代以摇赵魏,一军西卷咸、镐而定关河,则天下可图也。
奈何反啖敌以粮,养虎遗患,而前日之功今已扫地矣。
此可为痛惜者一。
宋武之初定长安也,秦民大悦,相与泣涕而留之,举山陵宫室以动其心,此正汉高祖入关之时也。
向使因悦附之民,起并吞之志,南济江淮,西通巴蜀,举青豫之师以卷幽燕,发秦中之甲以荡陇右,则天下可图也。
奈何反留孺子以捍强敌,而前日之入关适所以辟赫连战场,此可为痛惜者二。
是数者足以见六朝之规模甚小,非地不便而势不利也,职此之由尔。
故六代之居江左,虽与今日同;
而六代之不能复中原,所以与今日异。
如前六朝之失,固足以为今日戒,然六朝之人物谋议,亦有可道者
何则?
请并刘备,西兼巴蜀,周瑜之策可取;
合吴蜀之长,为唇齿之势,以进兼天下,邓芝之策可取也;
摧锋冀朔,延誉江南,温、刘之志可尚也;
乘秦之乱,求自北征,谢安之策可取也;
先荡临淄,扫清河洛,谢晦之诗可咏也;
养锐息肩,观兵洛汭,则刘裕之谋可用;
文轨大同,然后迁都,则王懿之谋可行。
是皆其臣之谋有可取者,然未足以比今日规模之大。
幸承明问,又以事之难易、敌之脆、攻守机要下询,试妄陈之。
光武南阳一邑,不六七年间而取天下。
南阳者,今之邓州也。
其地不得南方百分之一,而能大创中兴者,盖当未平而所欲为,固足以运天下也。
洪惟主上运逢多难,正中兴之也。
为今天下之大计,必将连吴并蜀,安民息力以为固守之规耶?
然振国家之威以混天下者,必勇于进,而后可议荀攸刘表之无志,王导周顗之郁郁。
艺祖提精兵二十万,拓封疆之万里,不为不难。
复其故地,主上所急务也,固守之策不足行也。
必将运江淮汉沔之资,率荆州西土之兵以进耶?
然进取之术贵于分道并进,使敌枝梧不暇,是以晋攻关中则六道并进,唐平淮西则九节度并进。
今欲如檀道济自淮向洛,如沈林子自汴入河,岂不可乎?
进攻之策未尽善也。
必将观天下之势有可乘之便耶?
然使百年而便不至,吾将端坐而待之乎?
衅隙虽出于敌,而作之者在我。
六国以纵散而亡,作之者秦也;
项羽以势孤而亡,作之者汉也。
今欲取天下,非作敌之隙不可也,乘便之策不足取也。
是三者皆不可用,必有取天下之术焉。
夫事无难,亦无易,在我而已;
敌无,亦无脆,亦在我而已。
吾果能于多难之时,宏谋巨术足以运天下,则事虽难,变为易;
敌虽,变为脆。
所以致此者,其攻守之道乎?
此非孙吴、李靖所论者也,此乃天下之大攻守,而今日之急也。
必欲守乎荆州,居上流,江州居中流,扬州居下流,是三流者吴会襟喉,建康藩翰者也。
必也据其冲,使蕞尔敌国与夫叛臣,吾得以坐制其命。
故应敌之暇,得以自治而有馀,故取天下亦有馀。
吾则淬砺吾百官,抚养吾人民,练兵择将,修吾道以深结天下之心。
治楼橹于濡坞,习步骑于长乐,礼贤于延宾亭,储食于德充宫。
守已得策,然后大举以问背叛之罪。
南郑,定三秦,高祖之遗迹可访也;
石门,自河入汴,沈林子之故事可访也;
彭城,定青徐,至幽冀,谢幼度之故道可访也。
彼胁从之民,讴吟我二百年之厚德,必有喜见官军者。
守之道得于东南,攻之功收于西北,故天下可以必取也。
以主上之聪明神武,必得其妙用以兴天下,以建康而创王业,彼六朝之君,将负荆尔。
草茅妄论,惟执事恕而取之。
吴育言西北边事甫定未可恃以为安 南宋 · 孙梦观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一四、《雪窗集》卷二
庆历四年,时西北边事甫定,吴育因上言:「今夏人纳欸,契丹讲盟,朝廷为息肩之计则可,未可恃以为安也(出《仁宗皇帝长编》。)」。
臣闻敌难孔棘,虽庸主不能无惧心;
边尘不警,虽明主不能无纵心。
唐李翱有言:「大功之后,逸乐易生,乃自昔人主所不免也」。
桑田之胜,灭虢之符也;
鄢陵之捷,乱晋之媒也。
匈奴七百馀里,亡秦之阶也。
天生五材,谁能去兵?
非不务于战多隽克也,然治外固难,而自治为尤难;
决胜固难,而保胜为尤难。
侥倖之不可数得也,祸福之相为倚伏也。
魏文侯李克以吴之亡,顾以数战数胜对。
夫数战数胜,岂非国之福哉?
胜则骄,骄则纵,纵则其祸不可胜言者矣。
仁宗皇帝夏人纳欸西边定矣,契丹讲盟北边定矣,君臣上下宜可歌舞太平矣。
吴育上言,谓之未可恃以为安,非虑过也。
王有大功,所以兴治弭乱,可喜者在是也,可虑者亦在是也。
敌人不顺,荐食上国,天心悔祸,眷佑中华。
向有顺流结筏之势,今则波涛不警;
向有间道斡腹之虞,今则唇齿无恙,谓之西边之定可也。
向有轻骑蹂稼之患,今则田野肃清;
向有闭城危坐之迫,今则将士贾勇,谓之北边之定可也。
驷介百乘,献楚之俘;
先路三命,行伐齐之赏。
洗积年退怯之习,成不世奇伟之功,孰不为我国家贺也?
淮西既剪,非无削平僣乱之效,而聚敛之事起。
今其可不如仁祖之出内帑而助国用乎?
吴会既平,非无一统海内之绩,而后宫之宠章。
今其可不如仁祖之戒嫔御以勿通馈遗乎?
吐蕃屡败,边功非不可书也,而监门骠骑之祸作。
严内臣选用之法,其可不如仁祖之振朝纲乎?
汉南远遁,国耻非不可雪也,而梁、建章之役兴。
则省宫掖浮侈之费,其可不如仁祖之爱民力乎?
矧惟西征虽捷,而彭亡中夜之痛方深;
江右虽安,而春燕巢木之惨可念。
姚襄小败,而其强自若;
魏人敛戌,而佗日复来,又未可与仁祖之时并论也。
今未为安,而遽恃以为安,可乎?
厝火积薪,难乎安寝;
大寒索裘,后时噬脐。
则及閒暇而明其政刑,申儆军实,而于胜之不保。
大臣以勿恃不来为政事,将帅以常如寇至为规模,庶乎今日之可喜,不至为异日之大可忧,社稷之利也,生民之幸也!
不然,敌存而惧,敌去而舞,臣未知其所终也。
陛下留神。
阅晋书暨南北史作 清 · 沈德潜
 出处:归愚诗钞馀集卷七
女祸从古盛,司马氏尤烈
贾充女为后,媱暴无比埒。
毒弑太后杨,父骏首领绝。
旋杀太子遹,党恶助奸黠。
惠帝任拘挛,众愤那可阏。
起兵赵王伦,诛后断虿蝎。
八王互吞屠,骨肉无苟活。
内变既舛常,外寇自窃发。
刘渊扰中华,群胡乱如发。
天子服青衣,帝后事猃羯。
界分南北朝,六代共争夺。
拓跋魏较贤,馀俱嗜诛杀。
天地何无情,江山日流血。
大单于为始,宇文赟为末。
二百八十年,豆分而瓜裂。
揆厥祸所由,一女肆颠谲。
兵戈起掖廷,仿佛宗周灭。
易象占家人,顺巽利贞吉。
家正天下正,威如匪刚决。
读史准卦爻,永以树圭臬。